抽风与摸鱼

心血循环

 

 

 

昼

 

 

真波睡了个好觉，不知道是最近这阵子留宿的旅馆都不怎么样没睡好，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睡得越舒服，被人弄醒时也就越不爽。就算真波没有太多起床气，睡得好好的突然被噗唰一大声一吓和突然射入的亮光一晒，任谁都会很不爽的。

 

“……东堂学长。”

 

“早，真波，起床吃早饭了，一天之计在于晨！”

 

东堂爽朗露齿一笑的瞬间，真波简直都要恶毒地产生怂恿卷岛赶紧甩了他的冲动了。虽然已经来不及了。

 

唉啊……算了，东堂是这种人他也不是不知道。真波懒洋洋地拉开被子，头重脚轻地下床换衣服洗漱。顺便说下题外话，为了减轻重量，他带的东西少得可怜，譬如衣服这方面，他这些天来身上只带了两件骑行服，骑行服干得快，在旅馆一洗吹一晚就干，然后他就一直这样换着穿，幸好最近不冷。

 

所以他就算大清早的在这样悠闲的饭桌前，也一样只能穿着骑行服。不过反正主人们也没有意见，那就随便咯。

 

早饭是西式，鸡蛋火腿沙拉、涂了少许蜂蜜的烤吐司、牛奶。标准得乏善可陈。但是看起来就很好吃。真波觉得能把简单的菜式做得让人一看就很有食欲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不得不说东堂真的挺厉害的。就算看起来是那种……人，也真的是挺厉害的，嗯。

 

“真波你一定在想什么很失礼的事是不是。”

 

“啊哈哈，才没有呢。”哪里失礼嘛。

 

东堂微微瘪嘴地给卷岛的烤吐司涂低糖果酱，非赛季时他在卷岛面前大多都是这种放松状态。真波非礼勿视一心一意低头啃吐司，他毫不怀疑要是他不在的话，东堂会跟新婚妻子一样“啊——”地把手中的吐司直接递到卷岛嘴边，更可怕的是卷岛很可能会若无其事地张口咬下去。

 

大家安静地吃了半天，东堂突然闲聊一般地开了口，“真波，你吃完就回校？”

 

“唔……大概是吧。”

 

“你居然不打算再跑到哪里去吗？”

 

嗯，他知道东堂没别的意思，听着带点微妙的幸灾乐祸只是错觉，“……也没什么必要了。”硬要说的话……有点想要……去见……

 

在真波忙着计划是要找个理由呢，还是干脆点开门见山呢，的当口，门铃响了。卷岛歪了歪头，就叼着口上那一小口的吐司起身去开门了，怎么都没人管管那边那个满脸“我的小卷怎么能这么可爱”的荡漾表情的东堂选手。

 

开完门卷岛正好咽下去，紧接着的那句话差点让真波被牛奶呛死。

 

“早啊，坂道。”

 

咦？啊？咦咦？怎么都没人告诉他意外之事无处不在？！

 

“早上好，卷岛学长！”

 

卷岛显然心情很好地揉了揉小野田的发顶，“来吃早饭吧。”

 

呜啊……想逃。

 

真波背对着小野田，自是没看到小野田看到他的瞬间那种松了一口气到快要哭出来的眼神。

 

“……早上好，真波君。”

 

真波成功地让自己只是指尖颤了下，他转头时是他一贯的柔和笑容，“早上好，坂道君。”

 

眼看这两人要对视到地老天荒，卷岛暗叹一口气把小野田按到了真波旁边的椅子上，再从桌边的餐具堆里抽了一套放在他身前，放着他们不管这饭都要吃不完了。

 

“坂道，吃饭。”为什么连坐下了你们两个还要这么瞪着对方啊？！

 

“啊、嗯！”

 

小野田猛地涨红了一张娃娃脸，他欲盖弥彰地啃起了东堂适时放到他碟子里的吐司。啊……好吃。

 

昨晚接到卷岛电话就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的小野田现在才忽地意识到自己确实缺乏碳水化合物，身体需求压过大脑焦虑让他总算是先把注意力从真波身上拉开了。这让真波深感复杂，他该松口气，还是该嫉妒那片吐司抢走了小野田的注意力？

 

“真波你也是，快点吃。”东堂出声催促仅仅是因为他快要受不了自己的接班人顶着诗人气质盯着小野田看个没完了，等等小卷你别瞪我啊又不是我的错？！

 

“是——”啊，也罢，船到桥头自然直，人都坐这了，焦虑或者不焦虑意义不大，人要积极向前看嘛。

 

真波不愧是真波，还是那么靠本能行动。

 

一开始让真波觉得似乎有点多的餐点在肯定本来就是主人们计划中的出席人员的小野田登场后轻轻松松地被扫空了。

 

“谢谢招待。”

 

“谢谢招待——”

 

“嗯，不错，没有浪费，都吃饱了吗？”

 

“嗯！”

 

“饱了——”

 

“很好，那就出去散个步消化一下吧。”

 

“诶？”

 

“啊？”

 

被东堂一手一个拽着后衣领扔出门的真波和小野田听着门啪嗒一声关上都有点怔。啊、诶？被赶出来了？真波心中思忖东堂这根本就是急着清理电灯泡。

 

总而言之——

 

真波往前踏了一步想方便自己转身正对小野田，而这个小动作明显让小野田误会了。

 

“真波君！”

 

“诶？”

 

小野田伸手抓住了真波的手肘，力气以小野田来说是罕见的大，饶是真波也有一瞬间吃痛地皱了皱眉。

 

在真波面无表情搞错重点地感叹哎呀原来坂道君力气还挺大的嘛的时候，小野田的误会是进一步加深了。

 

“真波君你要去哪里？！”

 

……没想到他也会有机会在气势上被小野田压制。

 

“不不，我并没打算去哪啊？坂道君你先冷静下来？好不好？”

 

“……真的？”

 

“真的真的。”

 

小野田的表情稍微软了一些，尽管他手上的力道还是没怎么放松。糟了他好开心啊。

 

“站在门口也不是办法，唔……”要找个没什么人、能好好聊聊的地方……啊，有。

 

“坂道君，到楼顶上去吧，这栋公寓的楼顶视野很开阔，风景还不错的。”

 

小野田应该是确认了真波的确没打算离开而放下了心，这才松开了手，但很快就又被真波拉了回去，确切来说，真波是直接握住了他的手。

 

“我们走吧。”

 

“啊？嗯？哦？”

 

就是小野田想抽回手真波也不会给他机会的。如果逃不掉，就突破它吧！东堂学长说的对，无处可逃看开了破罐子破摔了，真的就有种什么都不是问题了的感觉。

 

要是被东堂知道自己的教诲被微妙扭曲了他得能气死。电波频段没合上是个硬伤。

 

真波拉着小野田进了无人的电梯，拉着小野田出了无人的天台，拉着小野田在围栏边站定。阳光略微刺眼，胜在风还挺舒服的。

 

“坂道君。”

 

“在、在！”

 

“坂道君决定好毕业后的去向了吗？”

 

小野田像是没有想过真波开口会先是这么一个问句，他下意识先沉默了一会消化这个问句。

 

自己的去向早就决定好了——

 

“我要、成为职业选手。”

 

“为什么？”

 

小野田带点羞涩地笑了起来，“——因为我只会这个。”

 

真波也笑了。

 

“嗯，我也是。”

 

“真波君也是吗？”

 

“嗯。”

 

真波用力握住从刚才便一直没有放开的手。

 

“坂道君讨厌被我握着手吗？”

 

“诶，为什么？”

 

“我喜欢坂道君哦。”

 

“我也喜欢真波君。”

 

“我不是那个意思哦？”

 

真波说完这一句，小野田陡然就惨白了脸，吓真波一大跳。

 

“不、不不不不不是那个意思吗？呜诶、我、那个我、我……”

 

啊啊，结果还是让坂道君不愉快了吗，可是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了。没关系，坂道君再不愿意，我们以后还是一样，要时常在赛道上见面的——能保证这个，就没什么好怕的了，谨遵东堂大前辈教导，靠干劲和毅力强行突破！

 

察觉小野田迫切地想抽回自己的手的真波先下手为强用双手握紧了小野田的手拉到自己胸前。

 

“坂道君不需要在意，这只是我个人的事而已，我啊，只要还能跟坂道君一起骑车就满足了哦。”目前来说的话。

 

自认露出了最好看的笑容的真波在小野田哗的一下溢出眼泪时难得露出了呆傻得不得了的表情，他、他说错什么话了吗？！

 

“诶？诶？坂道君？呜啊，等等，坂道君？！”

 

即使电波如真波，看来在面对喜欢的人时手忙脚乱起来也跟普通人没有两样呢。

 

“对、对不起、对不起真波君、真波君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真波君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我好高兴、真波君和我不一样、还是愿意和我一起骑车、我、我……”

 

啊啊——真是的，这个人为什么人这么好啊，一点都不知道他的野心和私欲，竟然为了这种事哭成这样，他可以稍微趁乱亲几下吗？他可以稍微趁乱亲几下吧？

 

“——对不起真波君、我、我喜欢真波君！就算真波君只是把我当朋友也没有关系、我也是、我好开心我还能跟真波君一起、骑车——”

 

……诶？

 

在真波一边用指缘给小野田擦眼泪一边寻觅着乘乱揩油的机会时，他感觉自己貌似听到了什么很不得了的话——？

 

抚着小野田眼角的手往下一滑立刻就变成捧起小野田脸颊的姿势，行事向来有先斩后奏倾向的真波顺应自己的直觉侧脸吻了上去，并且一不做二不休，要吻就往死里吻。

 

……

 

天晓得过了几分钟，总之等真波放开小野田，小野田眼泪止住了，大脑约莫也止住了。

 

小野田呆呆地瞪着他。

 

“坂道君。坂道君对我是这个意思吗？和我一样——是这个意思吗？”

 

“哪、哪个意思？”

 

……

 

“还不够清楚吗？那就再来一次、”

 

“呜哇啊啊啊啊！！”

 

未等真波动手，小野田就先自己蹲了下去，整张脸埋在了自己臂弯里。

 

跟着蹲下的真波看着小野田红透了的耳根，心情好得眼泪都出来了。